我苦命的父亲,生于古历1938年8月17日(民国27年),卒于1999年11月21日,享年62岁。
父亲算是少年丧父,爷爷30多岁的时候,因抓壮丁致残,在40多岁父亲只有12岁时就驾鹤西去了,最小的叔叔也就两三岁,年轻的奶奶带着她的七个儿女,哭得天昏地暗。无奈之下,简简单单的把爷爷埋葬了。那天,风很任性,父亲和他的兄弟姐妹们衣衫褴褛,像枯草一样在凛冽的西北风中瑟瑟发抖。爷爷殁后,奶奶带着她的子女们在贫穷和饥饿中艰难地活着。那时的村子,一片衰败的景象,狼群经常出没,上演着吃人的惊悚事儿。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,奶奶和她的子女们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,当然一个妇道人家拉扯一家人着实不易,三叔最后还是过继给大潘一家姓潘的人家。
听母亲讲(父亲和母亲结婚后,母亲听奶奶和村子人讲的),少年时的父亲就担起家庭重担,那时大伯进城在一家染房当学徒,父亲排行老二就成了家里主要劳力,旧社会家里没有男主人是什么样子的,想都不敢想,那年收割小麦完碾麦子,父亲年幼没有力量,干活就慢了许多,被人在脸上打了一皮鞭,当时可以说是皮绽肉开,血肉模糊,鲜血直流,在那个年代请不起医生,买不起药,奶奶哭着用一把黄土敷在伤口上,就这样慢慢的好了,但这个伤痕在父亲的脸上永久留下了,我小时候看见这个伤痕没有多大的感触,成年后才深深地感觉到当时的不易和无奈。
好在新中国成立了,村里办起了文化班,父亲读了几天书。那时候小学叫完小,读了二三年的时候,大伯在平凉城,两个姑姑也先后出嫁、家里缺少劳力,父亲就不得不辍学了。就是这一两年的学习,在父亲的人生中也是很关键的,父亲就一直留在了农村,被牢牢地拴在了那块贫瘠的土地上。
父亲和母亲结婚时,父亲21岁,母亲只有15岁,那些年,进城当工人,当兵吃皇粮是农村青年的梦想和出路。父亲也有一颗躁动不安的心,他也渴望命运之神也能降临到自己的头上。他经常孤单地站在干裂的田野上,朝着灯火闪烁的城里眺望,有点望眼欲穿的感觉,机会有过几次,(听母亲讲去过江西、酒钢等地方当过工人,但因家中拖累太大,没有劳动力,大姐的出生等原因)终究没有实现,伴随他的还是那些劳作多年且毛发稀缺的老黄牛。老实巴交的父亲曾自嘲地对村里人讲:咱祖坟里冒不出青烟,就没吃公家饭的命,只能打牛尻子了。说这话时,父亲的眼睛是潮湿的。
奶奶看出了儿子的心思,就一个劲儿地劝说:好出门不如赖在家,当农民也有当农民的福分,咱家祖祖辈辈还不是这样过来的嘛。再之,你还要照顾孩子和媳妇,出门在外娘还不放心呢。
经奶奶这么一说,父亲就心宽多了,他悄悄抺去挂在眼角的泪花,心中一直嘀咕着:这是命,就认了吧。之后,就又扛起自己熟悉的锄头,牵着那头老黄牛朝地里走去,身子有些踉跄。
那段日子,父亲默默无语,只是埋头苦干,每天月上树梢的时分,他才耕地回来。惨淡的月光下,父亲和老黄牛的影子被扯得很长很长。
这一切,意味着父亲的农耕生活真正地开始了,他的人生只有根植于这茫茫的田野上了。
2
日出而耕,日落而息成为父亲的主要生活方式,春华秋实、硕果累累成为父亲最大的梦想,在无数个平淡无奇且既苦又累的日子里,他尽情地挥霍和恣意着自己的青春。
父亲虽然是个老农民,但他毕竟念过几天书,年少时在乡镇上当过通讯员,还在本村老地下党员陈文库介绍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在那时的农村无疑具有“知识分子”和政治思想过硬的光环,加之他极具悟性,农闲时练就了打算盘的硬功夫,不久,父亲就被评选为生产队记分员、小组长、副队长,最后当了生产队长。当队长,在农村就意味着能拥有一份轻松而令人羡慕的职业,记的是高工分,对于父亲来说,真是幸运的。每年都要去乡镇开“三干会”,回来的时候总能带点好吃的给我们姊妹几个,父亲看着我们吃东西的样子,脸上带着微笑,用他那长满老茧的大手抚摸一下我们的头,我们开心的笑了,父母也笑了,东西虽然很少,但我们感到了幸福与开心。我们一家8口人,父母用他们一双勤劳的双手和辛勤的汗水抚养和拉扯着我们姊妹6个人,真是不容易,在我们的记忆里父母为养活我们6个,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,起早贪黑、披星戴月为他的子女奔波着,日子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。我们就这样在父母的呵护下慢慢长大。
就在父亲干得风起水生的时候,大概是1978年的秋天吧,具体时间我已经记的不是很清楚,生产队种麦子,中午耕种的人们都回家吃饭,牛栓在地里,不料牛挣开缰绳觅食误食了化肥,当人们到地里准备耕种时,发现牛已经死亡,那个年代死了两头牛,是何等的事故,想都不敢想,闹不好是要法办坐牢的呀,父亲从地里咋回到家的我不知道,我回家后,看见奶奶和母亲守在父亲身边流着泪,父亲在炕上萎缩着,奶奶坐在炕边安慰着父亲,母亲站在奶奶的身后默默的流泪,当时我都被吓傻了,时不时父亲用头撞击墙,在奶奶、母亲、村里的几个好心人的开导劝说下,父亲慢慢也平静了许多,他说自己想静一静。母亲送走了那些好心的村民,我们都在门外站着,没有人说话,突然父亲撕心裂肺大声哭泣,把我都吓哭了,当时我年纪还小,大概就是10岁左右,那个哭声我现在依然记得清楚,哭声里有他的委屈,有他的无奈与无助。好在有一位驻村干部(当时叫工作组),替父亲说话,就这样父亲算是躲过了一劫,父亲的队长生涯也就随之结束。
3
父亲作为农民,父亲必然面临着贫穷和生存的挑战。家庭的拮据、生活的压力和日子的窘迫随时考验着父亲。在这种情况下,父亲总是不紧不慢、四平八稳,仿佛耕牛一样面对着苦累与压力,但看得出他眉宇间流露出的无奈和郁闷。
每逢春播秋收的季节,村子在城里工作的男人陆续就回来了,他们带着洋糖饼干或者几斤大肉,把个小家庭烘得热热火火,好不温馨。
这种时候,村里的上空弥漫着浓郁的钻心的肉香,令我们兄妹几人馋涎欲滴,胃口大开。
看着自己孩子的可怜模样,父亲也爱莫能助,要么是蹲在院子的渗坑边一根一根地抽老汉烟,要么是蹲在贫瘠的田地上痴痴发呆。
有一次家里没有盐了,母亲让父亲去买,父亲买回来给母亲的时候我看见了,父亲慢慢的、小心翼翼的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用小手帕包裹的盐巴,其实就是一把盐,因为没有钱,只能买一把,吃盐都很困难。父亲的手帕我现在依然记得很清楚,不是现在人用的那种手帕,他是别人家过白事给的(铁锨头孝)孝布,大小和现在的A3纸差不多,用的时间久了,已经看不出不是白的了。
面对捉襟见肘的光景,父亲打算外出去外地打工,挣些钱回来。这是父亲第二次出远门,母亲带着我们去送行。父亲就像出征的将士一样,背着沉重的铺盖卷儿上路了,村间泥泞的小路上留下一串串深深的脚印。
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,我们一家人都泪眼朦胧,我们知道父亲没有什么手艺,外出搞建筑只能出苦力,做的是最苦最累的事情,拿的却是少的工钱。
有一天晚上我们都睡了,我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敲打什么,睁开眼睛发现父亲回来了,他是回来给工地上取面粉的,父亲和母亲把装面粉的袋子翻过来,用棍子把残余在袋子的面粉敲打下来,几十个袋子里总共收获了不到一碗面,父母开心的笑了,我那时候小,也偷偷的在被窝里笑了,现在我写的时候却哭了,就为不到一碗的面。
多年以后母亲说,父亲当时在崇信打工,哪天坐车到白水下车,十几里的山路父亲背着袋子走回家的,回来衣服都湿透了,当看见我们几个孩子都好好地睡在炕上,他开心的笑了,苦和累已经全部消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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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着时间推移,生活慢慢就都好了起来,最起码人人都有一口饭吃了,1985年的时候我也去了部队服役。
(待续…….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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